鄭碩回到辦公室鎖上門，在桌上倒出紙袋裏的東西。他把照片認真的看了一遍，發現照片背後標註了1-6的數字。

楚晏說只跟了一段時間，沒察覺到後來的綁架意圖，那至少能說明最近這段時間沒有跟蹤。根據楚思瞳後來的口供，王述在案發現場有跟別人說話，既然現場沒有發現到第三個人的存在痕跡，那表示當時王述應該是在打電話。

鄭碩靠在椅背上，右手食指一下下敲著扶手，目光緩緩的從照片中移開，轉向了拉著淡藍色窗簾的窗戶。市局辦公室的窗簾都是統一色調的，為了采光而沒有選用遮光強的顏色。金紅色的夕陽透過窗簾彌漫了進來，照的一室暖意融融。

他就這麽坐著，看著那些在窗簾縫隙中悄然飛舞的微塵。

覆仇麽。王述的動機究竟是什麽？為什麽說楚家害了他？王述沒有親人，四十多年來一直單身，屍檢沒查到他有長期吸毒，也沒賭博的習慣。難道真是因為染上了黃粉無力而支付昂貴的費用所以要綁架楚思瞳勒索？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說楚家害了他，那楚家基本上和黃粉脫不了關系了。

鄭碩終於坐直身體，拿手機撥了個電話，接著把照片收好，若無其事的去了隔壁樓的刑技中心。

市局的刑偵，經偵，禁毒和掃黃支隊分別位於兩棟矮樓內，而技術隊的總辦公區與法醫部則是在另一棟高樓裏。鄭碩一路盡量避開了人，也沒坐電梯，走的安全通道。他把牛皮紙袋對折插在後腰處，穿上外套擋著，兩手空空的進了痕檢主任的辦公室，順手把門反鎖了。

痕檢主任是個比鄭碩大五歲的中年人，身材保持的不錯，穿著舒適的棉T恤和牛仔褲坐在電腦前輸入信息。看到鄭碩進來後便擡起頭，推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鏡：“什麽事這麽嚴肅？”

“老秦，幫我查下這東西上面有沒留指紋之類的。”鄭碩從後腰處抽出牛皮紙袋放在桌上，秦宇打量了一眼那信封，沒有伸手去拿，而是又擡頭看著鄭碩：“這是什麽？”

“一個線人給我的資料，還沒過檔。”鄭碩也不瞞他，畢竟秦宇不是個難相處的人，鄭碩跟林珣剛調進市局那兩年還受過他不少的照顧，兩人和他的關系都不錯。

“你小子又讓我給你整這種事。”秦宇嘴上抱怨，行動卻很幹脆。他打開抽屜拿出一副全新的手套戴好，小心翼翼的打開牛皮紙袋，把裏面的東西倒在了桌面上。

“在這等著。”秦宇也沒去細看照片是什麽，整理好就出去了。鄭碩走到一邊的沙發上坐著等他，也許是太累了，沒想到坐著坐著睡著了。等秦宇把他拍醒的時候已經快兩小時了。

“上面只有你的指紋，所有的生物痕跡都被清理的很幹凈。”秦宇把東西還給他，聲音平穩的像一面鏡子。他是技術出生，因為在專業範圍內的知識過硬，再加上非常細心敏銳所以早早就就坐上了痕檢室主任的位置。他對專業之外的其他事毫無興趣，也不愛嚼舌更，這也是為什麽鄭碩不止一次私下找他幫忙的原因了。

鄭碩點著頭，這結果在他意料之中。楚晏既然不想被別人知道，肯定會處理幹凈所有的痕跡。

“我一會讓人弄手續，你給我補個鑒定記錄吧，下回給你帶好的紅酒啊。”他對秦宇道了謝，又往林珣的辦公室走去。

他私下去找秦宇並不是信不過林珣，雖然刑偵和禁毒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但畢竟體系不同，都有自己的一套做事規律。如果今天楚晏是給林珣提供的線索，林珣也會像他一樣。只不過林珣不會私下找秦宇幫忙，只會按規矩辦事。

鄭碩進了林珣的辦公室，把牛皮紙袋遞過去。林珣看了以後問他哪來的，他只說是一個匿名線人給的。

林珣看了他一眼，只問了一句“信不信得過？”

鄭碩肯定的點頭，林珣便認真看照片不再問了。畢竟鄭碩屬於禁毒系統，他們不可能完全共享彼此背後的所有資料。

“偷拍王述的人有沒可能是他的同夥？”林珣一邊打量照片一邊說道，鄭碩坐在他對面沒有否定。畢竟楚晏雖然提供了線索，但他身上的疑點也很多。鄭碩現在只知道楚晏私下在查楚光赫，而楚家與黃粉有一定的關聯。

“我倒覺得給出這份東西的人未必是王述的同夥，你看這幾個背影不覺得都像一個人嗎？”鄭碩指著照片說道。林珣仔細分辨了下，一個名字脫口而出：“楚光赫？！”

“對。王述跟蹤楚光赫有一段時間了。”鄭碩靠回椅背上翹起二郎腿。

“難怪我們一直沒查到有用的信息。”林珣猶如鉆出了死胡同，陰郁了幾天的臉色終於見到了點陽光。立刻拿手機打了幾個電話，讓所有人都到會議室去開會。

因為三天來都沒有任何進展，所以這份新線索立刻讓整個會議室的人都興奮了，一個個睜著血紅的眼睛盯著投影儀上的照片，就像盯著小紅帽的大灰狼。

林珣把他和鄭碩的想法總結了下，按照照片背後標註的順序將範圍擴大到三個月到半年。摸排這段時間楚家所有人的人際關系，重點是楚光赫。包括能查到的大小資金交易情況，要詳細到每一筆。另外針對照片中顯示的地點進行全面調查，暗訪四周的商家和行人，務必要確認到所有能確認的細節。

現在已經可以肯定王述有同黨，如果這個同黨並不是他生活中熟悉的人，那很有可能是通過其他途徑認識的，可能是網絡，也可能是日常生活中會接觸到的人。只不過這方面的資料後勤那邊查了三天都沒有頭緒，林珣便讓他們把範圍集中到三個月內。畢竟王述開始跟蹤後肯定還會通過某種方式和對方進行聯系的。至於黃粉的流通情況照舊交給陳琦帶著三個探組的人去跟進。

新的任務布置完了，林珣看了眼手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他拍拍手，示意大家分成兩組，一組今晚繼續忙，另一組則明早來接替。畢竟一旦查起案子來無論外勤還是後勤技術隊等都是極消耗體力的，警察也是人，也需要休息。

眼看著該忙碌的去忙了，該回去休息的也走了，會議室一下就安靜了下來。林珣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像癱了一樣靠著，頭後仰重重籲了口氣。

“你先回去睡覺，明早來替我。”開會的時候一聲不吭，坐在林珣身邊當布景板的鄭隊這時候終於來刷存在感了。他打開林珣的保溫杯遞了過去，林珣沒接，趕鴨子似的朝他擺手：“今晚我來吧。你最近幾天都在熬夜，今晚趕緊回去睡覺。”

因為林珣感冒沒好，加上剛開始忙的那兩天還變嚴重了，於是鄭碩便強硬的要求他每晚必須睡覺，所以這四天來都是鄭碩在上夜班。聽到林珣這麽說他自然又是要反對的，但林珣今天不由分說把他打發走，用的理由還讓他沒法反駁：“你這一身衣服幾天沒換了？”

鄭碩這才想起他的行李還留在酒店的房間裏呢。因為之前說休假出來玩，所以哪怕這麽多天沒回家他爸媽也沒打過電話，每天最多就是要他發條平安短信，為的就是想讓兒子好好放松下。

鄭碩設置了鬧鐘提醒，所以短信照發，只是沒告訴二老他被銷假了。現在被林珣這麽一提才想起自己可憐的假期，他趕緊拉起襯衫的領子聞了聞，終於像閹掉的苦瓜一樣妥協了：“你怎麽不早點提醒我沒換衣服！”

因為是早春的緣故，即便幾天不洗澡也不會太臟，更何況他們做一線警察的經常忙起來幾天不回家，沒洗澡換衣服是常態。林珣自己也一樣，他跟看傻子似的看著鄭碩：“如果你已經開始發臭了我一定會提醒的。”

鄭碩沒話說，只得拿起車鑰匙走人了。臨走前還不忘提醒林珣晚上能睡一會就睡，別死撐著。林珣“嗯”了一聲，直接把他推出了會議室。

離開了燈火通明的市局辦公樓，鄭碩去停車場開車，朝雷明頓花園酒店駛去。

雖然是晚上十點多了，但這座城市依舊繁華。大大小小的電子屏幕懸掛在鱗次櫛比的樓宇間，絢麗的廣告投向了夜幕。擁擠的路面上，車流串聯的虹光像流動的銀河，為歸家的人們點亮了前行的路。

鄭碩靠在駕駛座上一下下點著頭，也不知是不是忽然放松的緣故，剛才在局裏還覺得挺精神，這會兒路上一堵車他就哈欠不斷，只覺得睡神仿佛光臨了大腦，毫無預兆的就向他催眠了。

也許是真的太累了，他居然有那麽一瞬間睡著了。直到後面瘋狂鳴起的喇叭聲把他驚醒，他才驚覺前面空了一大段，黃燈已經在閃了。他只得踩著油門慢悠悠滑上去，在後面司機的罵聲中又把車停了下來。

因為這個小插曲他清醒了，拿出一根煙點著抽。又因為無聊眼神四下飄，沒想到飄到了旁邊，居然看到一輛有點眼熟的鈦銀色跑車。他把身體挺直，居高臨下的看到了駕駛座上的那位。正想著要不要裝作沒看見，結果副駕駛上兩條又白又細的大腿直接閃花了他的眼睛。

楚晏穿著銀灰色的便西，白襯衫的領口系著黑領結，菱形藍寶石鑲嵌在袖口，白`皙的手腕上戴著機械表。從鄭碩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側面，劉海依舊用細黑發箍固定，露出線條柔和的側臉。他左手搭在車門上，細長的指尖隨意的繞著發絲轉圈，鄭碩這才發現他有耳洞，一顆小巧的鉆石耳釘停留在光滑的耳垂上，猶如一顆璀璨的小星星。

不知隔壁的女人說了什麽，他笑了起來。淡粉色的眼尾上挑著，喉結輕輕滑動，頗有些撩撥的意味。鄭碩盯著喉結看了一會，居然覺得楚晏下巴的線條挺好看，那皮膚白嫩嫩的，一點也沒有男人該有的粗糙。而且他發現楚晏是真的很白，即便旁邊坐著明晃晃的大腿，他這1.5的視力也能分辨出兩人的色差。

鄭碩看著楚晏邊笑邊頻頻回頭看對方，雖然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但穿成這樣開著跑車旁邊還坐個只能看到下半身大腿的女人，用腳底板想也知道他是去幹嘛的。鄭碩把頭轉回來，對著前面的紅綠燈翻了個白眼，一句“無恥”居然從嘴裏蹦了出來。

他也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因為綠燈下一秒就亮了。他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AMG就一踩油門，眨眼間和他拉開了一段距離。鄭碩也不知被什麽刺激到了，居然用力把油門踩到底。攬勝畢竟是配置不錯的SUV，一下追到了AMG的車尾，但AMG卻在他趕上之前就打了右轉的燈，靈敏的變了個道拐進右側的小路了。

鄭碩沒想到楚晏這廝的車技還真不錯，本想跟上去，這時後面又傳來了喇叭聲，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幹什麽蠢事，急忙打正方向盤繼續朝前開。

他用眼角餘光捕捉到了AMG即將消失的車尾燈，有些煩躁的又點了跟煙。像這種花花公子夜生活從來都很豐富，看來那天晚上的藥未必是楚光赫下的。

鄭碩有了結論，又翻了個白眼，把腦海中那張頻頻在笑的側臉趕了出去，踩著油門回酒店洗澡睡覺去了。

(沒什麽人喜歡刑偵文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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